110-120_合欢宗禁止内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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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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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章

  ◎天机六合,八面封诀,笼盖诸峰,遮蔽日光。◎

  与此同时,合欢宗,扶秋洞府。

  李少音刚切断了与唐姣之间的连结,正琢磨她那边在做什么。

  外面轰地一声,像是有人劈开了山似的,吓得她手里的符箓都险些掉地上。

  李少音收起符箓,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问道:“昙净,外边是谁来了?”

  她以前还要装一下的,甜腻腻地唤他“禅师”。

  现在本性暴露,索性也不同他装了,直呼其名。

  昙净原本也并不在意这些称呼,她想要怎么喊就随她喊了。

  他此时正坐在蒲团上,捻动手中的念珠,一声佛法,一转念珠,坐得端正笔直,他当然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手中的念珠不停,却回答道:“恐怕是珩真君闻风而来。”

  珩真君?

  李少音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画面。

  一会儿是珩清不厌其烦的叮嘱“要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受到冲撞”。

  一会儿是唐姣对她描述那一夜的酒疯“你当时一脚就把他给踢了下去”。

  完了。她想,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大师兄也不在合欢宗,如今谁能从珩清的手底下保护她?

  李少音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昙净的身上。

  说实话,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太大的进展。

  李少音没有问昙净什么时候回禅寺,昙净也没有说他为什么要留在合欢宗。

  想象总是美好的,但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就好比她对唐姣说“等他醒来,你看我表演”,但实际上,从她看到昙净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一肚子的话,无论是怨气还是思念都难以吐露。指点别人的时候倒是很轻易,可真当自己成了局中的那个人,反而畏手畏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吵架。

  虽然,那也只是她单方面在吵架。

  说到这个,李少音更是来气。

  昙净那时候对她说:

  “我只能向你承诺,从今往后,修真界将再无祸患,还你一片清净人间。”

  她没有听明白,生气了,觉得昙净说的都是些废话——到现在,即使她已经意识到昙净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有多么沉重,他是抱着死志说出这话的,只是李少音从来都没有听懂过——但这并不是她的错,就这么一段话,无论换成谁都会觉得他是在糊弄人吧?

  李少音很想问昙净,你去赴死的时候,可曾有一瞬间想过我?

  转念又想,这不太可能。

  因为昙净的年纪比她大上许多,阅历深厚,心境如镜湖无波,他从来也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从来都是那样平静,即使见到她和其他佛修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责怪过她。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她。

  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众生中略微奇特的那一个罢了。

  李少音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鼻尖又酸了。

  但是她伤春悲秋不到片刻,就被哐的一声拂开洞府大门的珩清吓得六神无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昙净还在那里老神在在的,李少音也顾不得什么旧怨不旧怨的了,连忙扑到昙净的身上,抓住他身上的袈裟,恶狠狠的,说道:“你得帮我拦住珩真君!”

  昙净冷不丁被她锁喉,身形微动,念珠下串着的长穗也晃了晃。

  感觉到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过来,他一时也有些恍惚。

  因为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得这样近了。

  李少音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样子。

  李少音是有些没心没肺的,有时候撞见了以前的道侣,也装作不认识,一张明艳的脸冷得像是冰雕,然而当她对谁感兴趣的时候,又会无比的主动,不厌其烦地纠缠他。

  她绞尽脑汁,费力想要诱惑他,将声音放得娇柔,裙子撩到腿弯,动作却笨拙得有些可爱,往往面对他的时候是这般乖巧娇弱,转过身离开之际又听到她愤愤抱怨,有时候骂“一点风情也不通的秃驴”,有时候说“难道他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不可能”。

  即使吃了瘪,即使这样不满地抱怨了,第二天还是照样会来找他。

  就算是她后来见到自己的那几次,也敢指着他痛骂的。

  她就是这么一颗莽撞的、滚烫的星星。

  然而,自从昙净苏醒之后,发现李少音不太一样了。

  她有些畏缩,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明明按照以前的习性来讲,她这时候就已经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或许是哭,或许是骂,总归都是八九不离十,但是李少音没有问,她忽然之间变得非常沉默。

  昙净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环。

  确切来说,从浮屠之棺之后的事情,他都没有想过。

  他在离开寺院之前安排好了一切,走向不周山,决意赴死。

  能够活下来这一点,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

  当时对李少音所说的话,也确实是肺腑之言,或许拿遗言来形容更为贴切。

  大抵是因为当时将话说得太死,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昙净望着醉醺醺睡过去的李少音,一半是庆幸,一半是茫然——要向她解释这一切吗?如果要,他又该从哪个环节向她解释起呢?她能够接受自己其实就是五百年前度化怨灵的明释法师脱胎转世吗?

  此类种种,都让他无法轻易开口。

  如此纠缠到现在,李少音忽然扑过来锁住他咽喉,整个身子都贴上来,她似乎的确是被珩清吓住了,语气恶狠狠的,威胁他,身体却严严实实地蜷缩在了他身后,拿他作了挡箭牌,吐息紊乱,手指微微的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惧怕珩清,还是因为离得太近。

  昙净思量片刻,抬起手,轻拍她的手臂,视作安抚。

  “好。”他说道,“我帮你拦住他,不要害怕。”

  眼见着珩清已经怒气腾腾地及至门外了,昙净拉动李少音的手,欲要站起身来。

  结果拉了一下,没能拉开,反而绞得更紧了。

  李少音怒道:“你又要丢下我了?我告诉你,没门!”

  昙净摇头,“我从未想过丢下你。”

  他没有再试图让她松手,而是就这么站了起来,身上还挂着块红糖糯米。

  珩清破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脸色铁青,瞪向李少音:“就是你将昙净的脑袋磕到的?”

  紧接着是:“李少音!我嘱咐了一万遍了,真不知道你是不上心还是忘性大!”

  李少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反驳道:“我没有不上心,那是无意的。”

  昙净也说:“她没有不上心。”

  珩清才懒得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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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说道:“无意?要是出问题了你来负责?”

  大约是因为有昙净撑腰,李少音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要是真有问题那就另当别论。”她说道,“可他这不是好好的吗!”

  珩清说:“哦,你还敢反驳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做不会使他留下顽疾?”

  李少音闻言,低下头,小声问道:“你有没有顽疾?”

  昙净也小声回答:“我没有。”

  李少音立刻抬起头,大喊:“他没有!”

  珩清:“”

  昙净语气平和,劝道:“珩真君,既然我也无碍,此事就这么了结吧。”

  回答他这句话的是珩清盛怒的一记掌风,挟着汹涌的真气拍过来。

  昙净神色不改,抬手轻飘飘地化解了。

  倒是李少音一下子变了脸色,从他背上跳下来,昙净没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挡在自己的前面,质问道:“珩真君,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你怎么可以打病患呢!”

  珩清说:“你难道就没有打他?”

  李少音沉默了一下。

  珩清见她迟疑,冷笑一声:“怎么,你能打,我不能打?”

  李少音没理清这里边的关系,但她就是很有底气。

  “对,就是只有我能打,你不能打!”

  她说完,又偷偷背过手去捏昙净的掌心,“你快说你同意。”

  于是昙净说道:“我同意了。”

  珩清这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暴打这两个人的念头。

  反正他看昙净不顺眼,看李少音也不顺眼,既然他俩非要护着对方,那就一起揍。

  他来此地其实并不是完全来质问他们两个人的,是有要事相问。

  譬如昙净是怎么和浮屠之棺扯上关系的,他那些年又到哪里做了什么事情。

  李少音若是诚诚恳恳地接受了意见,那也就罢了。

  问题是李少音也不是个甘心接受责骂的人,骂归骂,绝不能上纲上线。

  珩清是不可能让步的,李少音也不肯让步。

  而昙净这个时候劝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他若是去劝珩清,就要被珩清说是一丘之貉。

  他若是去劝李少音,那更不得了,刚缓和的关系立刻崩盘。

  局面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偏偏此时能够拦住他们双方的那两个人——唐姣和徐沉云,都并不在合欢宗。

  片刻后。

  珩清率先出手。

  李少音不甘示弱,亦是打出符箓。

  她与珩清之间到底实力悬殊,即使珩清是丹修,也不是她这个七阶能伤到的。

  真气与符箓相撞,溅起飞灰,符箓瞬息间被吞噬殆尽,真气却未能完全消散,余波随之横扫过来,昙净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抬手握住自空中浮现的禅杖,敲击在地面上。

  象征慈悲的金光顿时绽放,柔和地拂去了那尖锐的真气。

  “珩真君,少音,到此为止吧。”

  昙净决定同时劝他们两个,启唇道:“我们没必要因为这个”

  听到这话,怒上心头的珩清和李少音立刻想好了回击的话,正欲反驳他。

  结果,昙净的话没能说完整,珩清和李少音也没有反驳。

  他们三个同时止住了身形,抬眼望向了某个方向。

  就在合欢宗的东面,此时爆发出了极其耀眼的蓝色光芒,仿佛在与昙净相应和。

  李少音瞪大了眼睛,“那、那不是方长老的洞府吗?”

  珩清稍一试探,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要炸鼎了。”

  昙净的神色随之一变,说道:“不,不是炸鼎。”

  他身上的金光未消,反而愈发明亮,与此相对的,那蓝光也几乎凝为实质。

  渐渐的,就连李少音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那蓝光并不是普通的光芒,它的形状、大小、长度,就好像——

  就好像是一条龙,盘踞在合欢宗的上空,笼盖诸峰,遮蔽日光,利爪攀在方明舟的洞府上,长须向上飘动,连接云天,它此时低下了巨大的头颅,似乎在凝望鼎中景象。

  这一刻,九州的各地都产生了动荡。

  西海龙宫。

  名为“游光浮浪”的长廊自海中浮现,它原是龙族上古时期用以抵御外侵的遗址,而后变为埋葬龙骨之地,天机六合,八面封诀,乃是整个九州之中最复杂危险的迷城。

  龙族的帝君与圣女都在此地诞生。

  属于圣女的那尊石像浮出水面,人形却生有龙角与龙尾,长发飘散在空中,衣袂飞扬,仿佛踏浪而行,手持弓箭,眼望合欢宗的方向,原本熄灭的金色眼眸燃起了火光。

  海潮深处,王座之上。

  黑袍银甲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

  “皇妹。”

  他喃喃唤道,再望向合欢宗方向之际,神色变得凛然。

  男人向前一步,落下石阶,身形被裂渊所吞噬。

  下一刻,海潮逆流,风挟浪起,巨大的黑龙破开水面,踏足云霄。

  云顶凤凰国。

  “母皇,渊藏帝君违背了誓约,染指我族地盘。”

  赤血军九将,也就是萧琅与楚明诀的子嗣,皆列于王座之下,恭声说道。

  “是否需要我九人前去将其击退,再度打入西海深处?”

  座上的萧琅敛眉不语,似是在沉思,半晌,睁开眼睛,神色已然变得坚定。

  “不必。”她起身,火焰缠绕身形,被血染红的甲胄严丝合缝地贴于肌肤,翎羽编织的长袍垂至地面,被她迈开步伐的动作带起一角,显出凤凰图纹,“我去去就回。”

  一步之间,身形已是离开大殿,前往合欢宗。

  寒炽地域。

  唐姣与徐沉云若有所感,抬眼回望。

  唐姣神色凝重,问道:“那是卿真君的魂魄?”

  引魂牵魄,是九转回魂丹将要炼成的前兆。

  然而,按理来说,九转回魂丹这等极品丹药,应当先令天生异象,再牵引魂魄。

  顺序不对劲——她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触动了卿锁寒的魂魄?

  徐沉云也有些惊讶,随后,他很快感觉到了自天海而来的两股强盛的气息。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要冲撞在一起。

  而他们的目的地,同样都是合欢宗。

  若是真的叫他们发生冲突,整个合欢宗都将随之毁于一旦。

  他转过头,与唐姣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他们必须要在赤血帝君与渊藏帝君之前回到宗门。

  徐沉云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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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握住唐姣伸向他的手,一只手取过剑,挥出撼动天地的一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忙所以更得很晚(缓缓跪下)

  第112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七名九阶真君同时失踪。◎

  剑影飒沓,风如雷霆。

  唐姣被徐沉云揽在怀中,眼睫微垂,轻叹一声。

  颈上的咬伤已经愈合,她一点点将血迹擦净,不留痕迹,又将衣裳重新穿戴整齐,身上有些绳扣被扯断,找不到掉在哪里了,她就只好捞住衣服,拢紧有些宽大的外衣。

  “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咬字很轻,说道:“情爱是世间最善,亦是世间最恶——”

  “就像那时候的颜隙一般,情爱迫使他们做出冲动之举,然而颜隙生在世家,长在清风阁,性子柔和温吞,白清闲自小离家,混迹血水杀戮之中,性子更为激进,最终竟酿成了这般,做出我绝对无法原谅他的事。”唐姣神色恹恹的,方才的那一番遭遇令她感到疲惫,难得显出疲态,道,“若是早知如此结果,或许我当初就不会和他深交。”

  徐沉云闻言,低头亲吻她的眉心。

  “这并不是你的错。”他说道,“凡是世间之人,必有缺陷,必会因此遇劫。”

  “或是颜隙在丹修大会上落居第二,或是今日白清闲做出这般恶劣之举,都是一种转机,颜隙在此之后加倍修炼,白清闲在此之后回到狐族,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也尚不可知。若他自此醒悟,振兴狐族,于他而言便算是一种助力;若他自此沉沦,深陷困局,于他而言便算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无论怎么样,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换作他,换作唐姣,也是同样的。

  他少时遇难,心魔藏锋,在合欢宗挣扎徘徊百年之久,险些入魔。

  唐姣在丹修大会上惜败颜隙,险些被一身傲骨压垮,就此一蹶不振。

  所幸他们都挺过来了,没有被劫难所侵蚀心魂。

  唐姣沉吟片刻,说道:“师兄方才说,要在将来对他落下临川那一剑。”

  “我没有直接动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徐沉云缓缓说道,“此战不可避免,若他尚有一丝傲骨,他也不该避战不谈。届时,他应该已经步入九阶真君,我亦是将手中的剑打磨得更加锋利坚韧,我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他也不会因为惦念旧情而迟疑。”

  到了那个层次的交手,稍一迟疑就会立刻被找到破绽。

  徐沉云想,若是白清闲敢轻敌,他会让他知道后果是怎样的。

  唐姣说:“这样。那我也要为了赴约而努力了。”

  徐沉云看她:“师妹也要赴约?”

  “两位高阶修士交手,恐怕是要毁天灭地。”唐姣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得去监督一下,免得事态演变成高阳真君与水师真君那样,还有周围的百姓,师兄打起架来,恐怕难以分出余力去顾及他们,身为悬壶济世的丹修,我得保护好我能保护的人才行。”

  ——我得保护好我能保护的人才行。

  很少有哪个修士会专门为了保护蝼蚁般的凡人而出面。

  像是这样的话,也只有唐姣能说出口了。

  徐沉云原本没有将唐姣纳入计划中。

  一方面是他不认为这两个人再有见面的必要。

  另一方面则是他不想让唐姣因此感到不舒服。

  现在一看,她的情绪恢复得倒是很快,比想象中还要坚韧许多。

  “我会尽力在人少的地方动手的。”徐沉云拨了拨她发间那根属于自己的绸带,说道,“不过,你说得对,我难以分出太多余力,而我顾及不到的地方,就交给你了。”

  唐姣主动将脸贴近徐沉云的手,轻轻蹭了蹭,笑着应道:“知道了。”

  三言两语之间,已至合欢宗。

  一踏入宗门,二人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简称闹麻了。

  珩清说:“方明舟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他不会是在炼制九转回魂丹吧!”

  昙净说:“卿真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何时被带到合欢宗的?”

  李少音脑子混乱:“啊?方长老是想复活卿真君,所以才一直闭关的吗?卿真君什么时候去世的?你们问我这些,我也不知道啊!姐姐!姐姐你在哪儿快来解释一下!”

  李裳眉匆匆赶来:“二位冷静一下,此事非同小可李少音闭嘴!”

  李少音做了一个缝上嘴巴的动作。

  世界安静了一瞬间。

  李裳眉见事实已经瞒不住了,索性承认道:“是,方长老一直闭关正是为了炼制九转回魂丹,而卿真君是自五十年前突然出现的,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化作了尸骸”

  珩清震惊。

  一是震惊方明舟这个吊儿郎当不成器的东西,竟有如此勇气挑战九转回魂丹。

  二是震惊——“我不得不插一句,合欢宗这是违法监.禁卿真君了吧?”

  重镜长老刚赶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差点吓昏过去。

  “珩真君,话不能乱说,方长老救道侣的事情,怎么能算做非法监.禁呢?”

  百里牧长老在旁搭腔:“对啊,珩长老你不要信口雌黄。”

  珩清失笑:“我信口雌黄?”

  他抬手一指天上滚滚压来的乌云、怒雷、翻腾的龙影,说道:“她那九州闻名的护短哥都煞气腾腾地冲过来了,你说我信口雌黄?这件事,西海龙族并不知情,对吧?”

  重镜:“”

  百里牧:“”

  一时面面相觑。

  钟鹤刚来,没听到那句话。

  昙净忽然皱眉道:“五十年前,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吗?”

  “对了。”钟鹤望向昙净,“方才我见此地显出金光,随后卿真君的魂魄降世,莫非此事与法师有关?您莫非知晓什么?譬如卿真君的身上怎会有掌门的气息?”

  昙净的手指下意识拨动念珠,露出复杂的神情。

  “最后见到贵宗掌门的,或许正是在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昙净。

  李少音都忘了自己还封着嘴,开口就问道:“等等,你见过我们掌门?”

  钟鹤连忙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在何地?”

  “七十年前,禅寺,观象睡佛面前。”昙净低声说道,“确切来说,来的不止她一人,还有西海的停玉真君卿锁寒、琉璃山的金羽真君苏荷、穷顶城的逸风城主燕问天、不夜乡的楚氏家主楚明流、忘天川的河伯真君宋灵舟,药王谷的素晖真君侯谨”

  这是根本就搭不上边的七个人,怎么会聚在一起的?

  电光火石之间,钟鹤想起了一件事。

  徐沉云当初亲自去了方明舟最后感知到卿锁寒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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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借来了明澄真君赵玉微的法宝仔细甄别,最后感知到的是阴火和掌门的真气。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的真气。

  不过那些真气都太杂乱了,他无法分辨出都是何人。

  那些未知的真气,莫非就来自昙净所说的这些人?

  卿锁寒的重新出现,究竟是逃难,还是传达讯息?

  钟鹤喃喃道:“这些都是九阶真君,他们莫非到现在都没回来吗?”

  珩清震惊:“侯谨?他不是潜心修炼去了吗?!”

  李裳眉问他:“珩真君,你是不是也多年未曾听说侯长老的消息了?”

  珩清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药王谷有三位九阶真君,分别是他、祁燃和侯谨。

  珩清基本上不怎么管药王谷内部的事宜,平时都交由祁燃和侯谨来处置,从侯谨自称“闭关潜心修炼”之际,这重担就全部落在了祁燃的身上,所以他平日里忙得要死。

  心思陡转之间,他取出符箓联系了祁燃。

  祁燃很快就接了起来:“怎么了?”

  珩清:“你现在快去侯谨的洞府看一眼!”

  祁燃疑惑道:“他在闭关,我此时进去不太好吧?”

  珩清怒道:“什么闭关!我怀疑他压根就不在洞府里!”

  祁燃听他语气怪异,于是当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去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洞府里结满了蛛网,显然已经许久无人踏足了。

  至于他们一直觉得侯谨就在洞府里,是因为他设下了幻影,捏造了他的气息。

  祁燃伸手拂去那道幻影,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珩清,真如你所说。”

  珩清得到了答案,切断连结,面色不善地看向了昙净。

  “他们为什么会来找你,他们如今去了哪里?而你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一字一句地追问,咄咄逼人,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焦灼。

  七十年前,整个修真界一次性失踪了七名九阶真君,他们竟然现在才发现!

  昙净淡淡说道:“至于我,我扮演着与五百年前相同的角色,负责以身饲难,渡世济人,作为八人之中唯一牺牲的那一个羔羊,结束乱世,开启新的盛世,如此而已。”

  什么叫“与五百年前相同的角色”?

  五百年前,他说的难道是阴火那件事?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这个疑惑。

  他们隐约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玄妙的感觉滑过心扉,好似冰瀑。

  但是昙净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正走过来的唐姣与徐沉云。

  视线再朝远处眺望,天穹被一分为二,如同阴阳相斥。

  左侧,凤凰的火光已经撕裂了阴沉的天际,照出灿烂的晚霞,烧灼流云。

  右侧,黑龙所挟来的暴雨飞踏雷鸣趋向前,浸染混沌的黑暗,拖曳日月。

  “先将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吧。”这个如古潭般无波的佛修如此说道,“这是个很漫长的故事,我已经隐瞒了太久,不必担心,我如今会将一切的原委向各位一一道来。”

  第113章

  ◎开诚布公。◎

  眼下的渊藏帝君与赤血帝君确实亟待解决。

  珩清双手抱胸,手指在臂弯轻敲,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既然各宗都并不知晓这些真君的下落,说明他们都刻意隐瞒了此事,只有昙净法师知晓。”听了半晌的徐沉云大步走过来,说道,“我认为赶来的渊藏帝君恐怕也不知晓卿真君这些年究竟去做了什么,如果以此作为交换,他应该愿意冷静下来听一听。”

  珩清仔细端详徐沉云。

  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同了。

  该是说他已经肩负起了合欢宗掌门的身份吗?还是说他性情本就如此?

  他就像是天生就适合成为这种负责调动、组织所有人的引领者。

  而站在他身侧的红衣女修,拢着一层较于她的身形来说明显过于宽大的外衣,抬手轻捋鬓间碎发,适时地开口说道:“没想到,七十年前失踪的不止我宗掌门,竟然还牵扯到了这么多门派事关九州各宗,诸位恐怕都难以独善其身,不如开诚布公。”

  各长老、掌事,都见识过唐姣那时候的果敢冷静,也从徐沉云的口中知晓唐姣已经接触到了宗门的隐秘——不过,这也无妨,本来他们就打算培养唐姣进入宗门高层了。

  怎么说呢?钟鹤想,至少她比自己更加能说会道。

  这一点来说,她这个作为长老,也作为师父的,实在略逊一筹了。

  开诚布公啊换作几十年前,都是在场任何一个人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各派之间的隔阂一直都存在,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将讯息进行交换的。

  就像他们这五十年来都不曾将顾淬雪与卿锁寒的事透露给其他宗门一样。

  但是如今这般局面已成,倘若再不放下心中的芥蒂,又如何打破现有的僵局?

  李裳眉沉吟片刻,与徐沉云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她再依次看向在座诸位长老,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合欢宗愿开诚布公。”她说道,“二位以为呢?”

  李裳眉虽然说的是“二位”,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了珩清。

  药王谷与合欢宗之间的纠葛持续了百年之久,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就好比合欢宗宁愿去找清风阁,也不愿意向药王谷开口讨一瓶丹药,药王谷同样会刻意避开合欢宗。

  如果真的要与合欢宗合作,珩清想,恐怕九州的格局又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他垂眸思索,半晌,轻飘飘地瞥了唐姣一眼,开口道:“倘若合欢宗确实能做到坦诚相待,那么,我药王谷也愿不计前嫌,与合欢宗共同追查当年那七位真君的下落。”

  唐姣笑眯眯地向他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得到了满意的回应,徐沉云点头说道:“如今就让我们暂时合作吧。”

  他抽出剑,真气将剑身点燃成明澄的艳色,如同倒映出烈阳的琉璃镜面。

  珩清催动了腕节上的黄泉碧落镯,“我负责消解他的攻势。”

  昙净执起禅杖,道:“昙净便去牵制渊藏帝君,交涉的事,就交由徐真君了。”

  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将各自的职责安排好了。

  合欢宗刚经历了一场灾难,还没重建好,若是再遭这一劫,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建完毕,这厢三位真君商量好事宜便动身了,那厢李裳眉与长老们也商量好了要如何守住合欢宗的大阵等等,各自离去,一时间原地就只剩下了唐姣与李少音,彼此对视一眼。

  唐姣是丹修,基本是负责后勤这块的,呆在大阵里确实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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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许多。

  可李少音身为一个七阶符修,还偏偏被李裳眉勒令呆在原地,少给她添麻烦。

  李裳眉的原句是这么说的——“唐姣,李少音就交给你了,别让她乱跑。”

  怎么会有人让师妹来监督师姐啊?

  她就真的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吗?

  李少音看着凑到面前的唐姣,有点郁闷,捏了捏她的鼻尖。

  唐姣声音黏糊地喊:“李师姐。”

  李少音问:“你去哪里了?怎么瞧着如此狼狈?”

  唐姣只是说:“没什么。”

  李少音见她不想说,也不逼问,松开手指,又扯了扯唐姣拢在身上的外衣:“这好像是大师兄的衣服吧?发带也是?我方才就在想他怎么披头散发的,原来在你身上。”

  李少音拥有一种特殊能力。

  无论周围打得多么凶,她也能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八卦。

  她小声问道:“那晚怎么样?我的酒是不是很好用?”

  唐姣也小声回答:“挺好,不过,遗憾的是我跟他都把酒倒掉了。”

  李少音顿时大失所望,兴致全无:“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唐姣竖起四根手指,认错道:“我发誓,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李少音说:“没有下次啦!”

  她气呼呼地拉着唐姣进了洞府,先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了,免得旁人起疑。

  方才所有人都在谈正事,没注意到这两人身上的异常,等会儿事情解决了,能分出神来注意,十个人里就得有十个能看出唐姣穿的是徐沉云的衣服,束发的是他的发带。

  再出来的时候,天上那几道弧光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正如方才所商量的,珩清拥有改变时空的能力的天品法宝,负责消解渊藏真君的攻势,不让那些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波及到合欢宗,昙净负责牵制渊藏帝君,顺便将紧跟其后的赤血帝君拦住,免得他俩打起来,而徐沉云的剑忽隐忽现,冷芒纠缠在黑龙周遭。

  黑龙的咆哮声响彻天际,大概能从雷鸣声听出“吾妹”这个词出现频率最高。

  珩清骂了一句:“死妹控!”

  与此同时,李少音也骂了一句相同的话。

  唐姣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来得及去看那本《天海一战》,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

  她连忙找李少音补课:“为什么都这么说渊藏帝君?”

  李少音苦恼道:“诶呀,从何说起呢”

  她问道:“小师妹应该知道你的师父被西海龙族追杀至今吧?”

  唐姣确实有所耳闻,点点头。

  李少音说:“我小声告诉你,别让他们听到了。就是,凤凰族和龙族虽然是九州大陆上最强横的两个种族,但是他们多多少少是有点变态在里边的。比如,凤凰族鄙夷其他种族,认为凤凰才是世间顶尖,万物皆以凤凰为尊,所以当初楚尊者也是嫁到凤凰族里的。而龙族嘛,也有相似的思想,不过他们并没有凤凰族的圣树,不能像凤凰族那样通过圣树孕育生命,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千百年来,他们都只在内部进行通婚的。”

  唐姣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然,李少音说:“帝君与圣女虽是兄妹,却也是夫妻。”

  唐姣说:“也就是说,卿真君原本是渊藏帝君的呃,未婚妻?”

  李少音摊手:“是这么个道理。我听说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距今已经在一起生活六百余年,龙族内部都以为他们两个今后会水到渠成地在一起,然而方长老横空出世,卿真君恐怕一开始也只将渊藏帝君当成皇兄,关于结不结婚的,她没什么所谓,只是在遇见方长老后才产生了世俗的欲望,一人一龙就这么看对眼了。”

  “龙族简直是震怒呀,因为天海一战那时候赤血帝君连斩龙首,整个龙族就只剩下了这对兄妹是皇族,若是他们两个不通婚,血统该怎么保持纯正?”李少音说道,“就这样,方长老荣登龙族的黑名单榜首,他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就算被整个龙族追杀也认定了卿真君不放手,不过,卿真君在其中周旋多年,也没能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唐姣提问:“渊藏帝君是如何反应的?”

  李少音痛心疾首道:“这个男的,非常心机!”

  唐姣说:“此话怎讲?”

  李少音说:“妹前纯良,妹后疯批。听说卿真君去请求他的时候,他非常和善地答应了,还对她说什么‘兄长很想念你,望你时常回到龙族’,连方长老都信了。结果方长老还是被追杀,穷追猛打,险些丧命,就是手段更不明显了一些。卿真君又去质问渊藏帝君,渊藏帝君的回答是‘我对此并不知情,或许是长老们私下的决议,吾妹放心,我会说服他们’,字字真情实感,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我才不信他管不住那些长老。”

  唐姣说:“这么吓人。”

  李少音说:“方长老有很长一段时间恨不得做掉渊藏帝君,可惜他是丹修。”

  她担心唐姣会害怕,又说道:“不过,若是卿真君能够顺利醒过来,那局面又会发生变化了。方长老生性肆意,很是浮浪,唯独遇见卿真君之后渐渐收了心;渊藏帝君生性嗜杀,冷血无情,唯独在面对卿真君的时候很听话。可以说,卿真君就是训犬师。”

  唐姣并没有很害怕。

  唐姣是瓜田里奔跑的猹,听得很高兴。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段时间的盛况了,修真界简直是吃瓜吃到爽。

  李少音说:“消息放出去的时候,渊藏帝君一口咬定他才不是什么妹控,这话绝对是凤凰族在污蔑他,赤血帝君欺师灭祖,以下犯上,难道就是清白的吗?等等。凤凰族不甘示弱,两边吵得很凶,龙族骂凤凰族冷血,凤凰族骂龙族变态,最后卿真君朝凤凰宫殿射了一箭,劈分为二,楚尊者落下一符,龙宫坍裂出一道沟壑,如此才消停了。”

  唐姣听得津津有味之际,李少音却忽然“咦”了一声。

  “好像结束了。”她说道。

  唐姣抬头,看到那几道弧光已经在下落了,李裳眉适时地开启大阵入口,免得他们几个如流火般坠落,将好不容易修补好的大阵给摧毁,再一环顾四周,也有不少合欢宗弟子在长老的庇护中仍然探头探脑,尤其是婵香子——唐姣感觉她已经在脑内起稿了。

  【惊!疯批妹控为爱痴狂,单骑赴会,不惜打破当年与凤凰族的誓约!】

  大概是这样的标题吧?

  然后龙族又怀疑是凤凰族干的好事,风云再起,两族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唐姣甩了甩脑袋,无奈地想,她怎么也被影响了!

  黑龙穿过屏障,化作人形,她定睛一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妹控——长得非常冷峻,薄唇似刀削,眉间缠着郁色,发尾微翘,一股被冠冕束在脑后,垂至后颈,剩下的随意披散着,落至腰际,一身的银色甲胄,满是煞气,即使那张脸很好看,也让人不敢直视。

  萧琅也在,应该是同被邀请来的。

  徐沉云目光一扫,瞥见扶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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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门口的唐姣,对她颔首,示意她们二人也来。

  唐姣拉起注意力全在脸色有点苍白的昙净法师身上的李少音,跟去了主峰大殿。

  合欢宗的大殿有史以来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位九阶真君。

  龙族的卿燃渊、凤凰族的萧琅、昙净法师、珩清、徐沉云,一共五位。

  以及宗门除却方明舟以外的七位长老、掌事李裳眉、唐姣、李少音,齐聚于此。

  大殿中,待所有人落座,李裳眉抬手布下屏障,将殿内的声音与殿外隔绝开。

  “徐真君。”卿燃渊率先开口,指尖在膝上轻敲,声音低沉暗哑,这是他常年身在西海裂谷深处的黑锁王座所酿成的影响,“你说过,我来此地便可得到吾妹这几十年中的下落,所以我才选择了停手,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就此罢休。若是方明舟稍有差池,不慎失误,没能炼就九转回魂丹,我便会立刻将他斩杀,不计任何代价,将吾妹带走。”

  一句话就听出来了,这藏不住的疯劲。

  殿中的所有人都默默地想。

  徐沉云倒是不慌,老神在在地说道:“渊藏帝君,我相信昙净法师能够给我们所有人的疑惑做出一个完美的解答,至于方长老一事,待我们听完这些,再决定也不迟。”

  轻描淡写的把锅扔到了昙净法师头上去了。

  昙净平静地接锅,说道:“昙净会为诸位一一说明的。”

  说实话,李少音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她也很好奇这些秘密啦,但是她又不是合欢宗高层的人物。

  这真的是她能听的吗?她这么想着。

  不过,很快,李少音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恨不得立刻钻进地里把自己埋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昙净开始了讲述。

  李少音说得没错,他的声音确实是很柔和的,有种让人内心平静的力量。

  随着他的讲述,深藏在七十年前,或者说更久远之前的秘密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此间登上十阶的尊者,共有七位,皆在九州盟。”昙净说道,“不知各位是否有所察觉,他们突破九阶的时间点,无一例外,都在五百年前阴火被逼至不周山那日。”

  这件事上,萧琅最有发言权:“楚明诀确实是在那日突破的。”

  她说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九阶停留了四百年。”

  各典籍中虽然没有直接记载这个,但是,唐姣想,在阴火之前,这七个人的称呼还是“真君”,在阴火之后,这七个人的称呼就变成了“尊者”,也足以佐证昙净的话。

  昙净点头,表示认可。

  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引燃了殿中的气氛。

  “世间大道崇尚苦修,或是对抗心魔,或是了却执念,破而后立,方得进修,每上升一个等阶,所要渡的劫难就越是险峻,因此,许多修士也在求道的途中不幸陨落。”

  “而九阶突破十阶的契机,却并不在自身,而是在于‘大劫难’。”

  “九州灵脉、法宝、灵兽、草木,皆有数量,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机缘亦是如此,如同每日有修士陨落,就有修士突破,万物都在冥冥之中保持着平衡,这两者之间看似没有任何联系,实际上,不过是那人的机缘与数量,都转移到了这一人身上。”

  珩清是最愤怒的那一个。

  他霍然起身,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所有死在阴火中的修士,都是为了他人的晋升而做出的牺牲吗?他们难道生来就是为了死的吗?你所说的这些话实在太荒谬了!”

  珩莲比所有人都优秀。

  她不该是被牺牲掉的那个人。

  唐姣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与他的激动相反,端坐在椅子上的昙净仍然是那般冷静,向他解释道:“珩真君,我从来没有说过死去的人便是牺牲者,便是为他人做嫁衣。事实上,你口中‘生来就是为了死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如今就坐在你面前的这个我。”

  珩清被他这句话说得愣了一下。

  昙净继续说道:“在劫难中存活的人得到突破,在劫难中死去的人归于尘埃,虽然这句话确实很残酷且冰冷,但它确实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不过,我可以向珩真君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认为他们的牺牲是全无意义的,否则他们不会竭尽全力抵御阴火。”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珩清,劝说道:“现在,请您坐下来继续听我说吧。”

  珩清在原地站了片刻。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但是片刻后,他神色晦暗地坐下了。

  从现在开始,到昙净解释完一切,他都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眼见着珩清重新坐下,昙净的神色缓和下来,正欲开口,又听得一人发问。

  那是赤血帝君,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于膝,饶有兴趣地盯着昙净的面庞,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又像是已经见过他许多次似的,说:“昙净法师,我想冒昧问一句。”

  昙净说:“赤血帝君请说。”

  “你很了解五百年前发生的事,甚至比我这个身临现场的人还要了解。”萧琅说着将身体向前倾斜,她只改变了一个微小的动作,却令唐姣感觉到她浑身的气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同窥见猎物的捕食者,“而那个时候,你还尚未出生。你究竟是何人?”

  但奇怪的是,她身上并没有任何敌意。

  昙净闻言,垂下眸子沉思了一阵,忽而笑了。

  “是的”他抬眼凝视着眼前的、玄镜尊者的弟子,说道,“尽管我本人并不在意身份的变化,不过,确实,你或许更加熟悉我的另一个法号——‘明释’对吧?”

  萧琅露出了然的神色,浑身的气势霎时变化,怀念道:“许久不见,禅师。”

  众人哗然。

  其中,最震惊的那个人,当属李少音。

  她像是被雷击一般,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昙净。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望天)

  大家有什么想要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说,我过两天来看

  第114章

  ◎享受最后的乱世。◎

  明释法师——是五百年前抵御阴火的其中一名九阶佛修。

  五百年前,阴火动乱,九州各地的修士奔赴不周山,共同抵御阴火的扩张。

  其中,以水师真君、高阳真君、桃花真君、明释法师、醉照真君、辛夷真君、凌泉真君、玄镜真君、笑尘真君、忘苍真君这十位真君为首,耗费了三年时间,终于将阴火逼退至不周山,然而代价却是水师与高阳两位真君双双陨落,明释法师以身超度冤魂。

  剩下来的那七位真君,则是建立了九州盟,作为最初的成员亲手开启了盛世。

  在听到昙净亲口承认自己便是“明释”的同时,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想到了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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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

  如果一定要将阴火一事划分成三个部分,该是这样的:

  水师真君与高阳真君之间的争斗是一个引子,撞毁了不周山的山柱,引来阴火;

  这二人双双陨落,而明释法师则为这一切画上了一个句号,这是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则是九州大地荒寥破败,百废待兴,九州盟应运而生。

  唐姣回想起来,昙净确实在不久前就说过这样的一番话“至于我,我扮演着与五百年前相同的角色,负责以身饲难,渡世济人,作为八人之中唯一牺牲的那一个羔羊,结束乱世,开启新的盛世,如此而已”——他将自己戏称为“羔羊”,似乎也并不违和。

  她又想,但是,这么将思路仔细一捋,又多出来了许多问题。

  首先,为什么明释法师并没有死?而是转世投胎为了昙净?明释法师可是玄镜尊者那一代的修士了,到现在怎么也该是千岁有余了,这件事,九州盟的七位尊者知晓吗?

  其次,他所说的“我扮演着与五百年前相同的角色”,再结合他方才“机缘与数量转移”的理论,莫非他的意思是,如今的九州,也要出现一场不亚于五百年的灾变吗?

  还有,细数下来,五百年前击退阴火并存活下来的真君共有七位,七十年前离奇失踪的真君也有七位这大概并不是巧合,这七个人,就是即将登临尊者之位的吗?

  最后一点。

  唐姣看向呆愣的李少音。

  一个千岁有余的佛修,只为天下而活的慈悲之人,为何偏偏将真心交给了一个年纪比他小了许多的七阶修士?他是真的喜欢李少音吗?还是说,他接近李少音别有目的?

  种种猜想在脑海中浮现。

  唐姣看向其他人。

  他们大都也和她一样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而昙净的目光巡过在场的修士们,最后在李少音的身上微微一停。

  他说道:“我知道,各位有许多疑惑,这件事情,且让我从头说起——”

  八百年前,松明洞府。

  彼时的昙净法师,应当叫“明释法师”,前来拜访玄镜真君楚明诀。

  楚明诀坐于湖岸南侧,静心凝眸,听到脚步声,于是悠悠抬起眼睛,看向来人。

  “你来了。”他开口。

  明释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时机已至,明释前来赴约。”

  他趋步走上前去,坐在楚明诀身侧,望向水中的景象。

  水中倒映出万千缕丝线,纠缠、盘绕,其中意喻着什么,只有楚明诀知晓。

  “天海一战,已经落下帷幕。”明释缓缓说道,“楚真君当初对我说过,你夜观天象,知晓九州未来必定迎来一场浩劫,那是一场由高阶修士之间的交手而造成的劫难,这场灾难的根源指向了凤凰族与龙族这二者之间,于是你处心积虑,接近了这两方的皇族,最终选择了幺女萧琅,助她斩落八位皇兄,踩着同胞的尸骨,登上赤血的王座。”

  凤凰族一向如此,从出生以来就陷入争斗。

  每一代皇族不多不少,都正好是九位,而凤凰图腾一分为九,落于这九位。

  登上王座之人必须杀死其他八位兄弟姐妹,将图腾的力量归于一身。

  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所有人,包括凤凰族内都没想到,赢家会是年幼的萧琅。

  楚明诀摇了摇头,“并不是我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我。”

  他指尖划出一道真气,在水面上溅开层层叠叠的縠纹,潜入大雾深处。

  “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与她做了约定。”他说道,“琅琅说,她要三事要成,一是登上帝君之位;二是掀起天海一战;三是与西海龙族签订协议。而我告诉她,我希望在这之后还有第四条,她欲要以战止战,而我不愿见她沉溺于战事中,被权势裹挟,所以希望她能够答应我,万事罢休之后,希望她能够罢旗弃戈,潜心问符,不再恋战。”

  明释说:“她答应了?”

  楚明诀说:“她答应了。”

  明释沉吟片刻,“若是她此后违背约定,舍弃与你之间的师徒情谊,又当如何?”

  楚明诀一时间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望着水面上的波纹一点点消散而去。

  “弟子若是做出错事,我这个身为师尊的,又如何能置身度外?”他唇边还噙着浅淡的笑意,语气平和地吐出一句话,“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我恐怕会与她共死吧。”

  他是铁了心的,想要救下所有人。

  楚明诀的欲求就是这般的,不知休止,贪婪无尽。

  ——当昙净说到这里的时候,靠在椅背上的萧琅轻轻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她的眼神有些无奈,似乎是在说“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早就知晓”。

  萧琅确实如她承诺的那般,并未恋战。

  她为龙族留下了卿燃渊与卿锁寒这二位皇族,也并不惧怕他们的复仇。

  中间就只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就是萧琅带着赤血军踏足不夜乡,迎娶那时候都被钦定为楚氏家主的楚明诀,闹得那些长老们大哭大叫,结果最后还是没办法,家主这位子就落到了胞弟楚明流的身上。

  看似十分顺利。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如楚明诀预想的那般发展。

  相安无事三百年,平静的时光几乎要将他的神经都麻痹,误以为自己成功了。

  就在这时,高阳真君与水师真君发生了冲突,双方交战正酣之际,高阳真君一道符箓将水师真君劈向不周山,水师真君触断不周山山柱,山体顿时塌陷,引发阴火外泄。

  直到这个时候,楚明诀才悟到一点,天命不可更改。

  无论中途他做了什么努力,阻止了天海一战蔓延至整个九州,终究逃不过此劫。

  只是那局中人由凤凰族与龙族变为了逍遥门与燃灯宗而已。

  阴火泄出的那一瞬间,这位天生白发,自诩将天下大小事纳入胸中,算无遗策的符修至圣,坐于湖岸,顶上牵连的无数丝线在瞬息间被火焰点燃,纷纷扬扬地落下,好似扑火后被燃烧殆尽的飞蛾,将湖水染成烈烈的红色,溅落在他肩头、发间、衣袍之中。

  同样,也是这一瞬间。

  他的理想,他的执着——

  他赖以维生的本能,在顷刻间如高楼坍塌,粉身碎骨,溃为飞灰。

  楚明诀忽而像是八岁那年第一次窥见天命那般,流下泪来,喃喃道:“我输了。”

  再然后,平定了阴火,登上十阶尊者的门槛之际,他看到了万物的本源、循序,亡去的修士身上那些机缘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如同潮水奔涌向大海,他一边笑着,一边将饕餮骨磨损至钉子大小,毅然决然地将骨钉刺入了舌尖,如此缄默不语,再不开口。

  百年之后,已是昙净的佛修问他,为何要自罚不语。

  楚明诀负手而立,只是抬眼凝望天穹,半晌,有声音传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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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天命而生,为天命而困,为天命而万念俱灰,甘愿以痛铭记此刻。”他如此说道,“明释,你为渡世而生,为渡世而死,又生,又死,也会感到绝望与痛苦吧?”

  是的。昙净想,一次那样痛苦的折磨就已经足够了。

  他前去赴死之际,没有想过自己口中的那个天命之人,竟然还是自己。

  又或者说,“明释”与“昙净”并不完全是一个人,昙净是明释的转世,在被认出是佛子,被纳入禅寺之前,他只是一个童年十分幸福美满的普通小孩,某日,所有人都告诉他,你身上是有责任的,你不可在此停下,于是将前世的厚重记忆尽数倾注给他。

  于是这个年仅九岁的小孩知道了一件事。

  他生来,就是为了去死的。

  佛修是苦修之最,需悲天悯人,需牺牲自己,需历尽折磨,方得大成。

  一开始,昙净也挣扎过,和未知的天命抗争过,倘若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或许还能够坦然接受,但是,当他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像前世那般淡然慈悲。

  断绝红尘也好似割裂肌肤、抽去骨骸,一寸寸将他的人性所泯灭,打入神性。

  直到禅寺的悠悠钟鸣敲响几声,荡入高峰云水之间,太过遥远的故乡传来了讯息,他最后一个家人也将要寿终正寝,昙净收拾行囊,前去看望,躺在病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皮包骨头,原本平滑的肌肤变得褶皱遍布,好似被揉皱、揉碎的一块旧布料。

  对方用很陌生的眼神打量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是谁?

  一旁的人心惊胆战,却见昙净面无表情,双手合十,轻声念了一句法号。

  寿终正寝,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是他与尘世的交际就此湮灭,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在这之后,昙净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麻木地等待那天的来临。

  直到那个红衣的女修气急败坏地闯入他的视线,发觉他的目光,转而又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言笑晏晏地唤他“禅师”,先问他“禅师当初向我递了一把伞,也是命中注定吗”,得到他“万物自有秩序,唯有顺其自然”的无趣回应后,反而还愈挫越勇了。

  他这一生,加上前世,给无数个人递过伞,她也只是其中的一个众生而已。

  然而当这芸芸众生的一环又急又气地催促他时,他竟然感到了一丝波动。

  昙净那时候并没有立刻捕捉到这一丝波动。

  对方懒洋洋地倚在他腿上,指尖划到他半敞的胸膛,笑得很狡黠,问:

  “禅师,你说命中注定,可曾预料到此事?”

  昙净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李少音是他的变数。

  然而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命运,反而成为了助力。

  他不爱自己,亦对世人冷漠,凡人的生老病死,修士的渡劫陨落,都有迹可循,原本并不是什么值得去惋惜的事,可这一瞬间,他望着她,忽然升起了一种“我不希望见到她死去”的念头,紧接着又是更多的,关于天命的感慨——他到底是要欣然赴死的。

  于是昙净沉吟片刻,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未曾预料。”

  那之后的半年内,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再见面之际,呈现在李少音面前的是一堆骨灰和舍利子。

  李少音还以为是她破了佛子的道行,所以反噬到了昙净身上,将他劈作飞灰。

  她哭得好惨,眼泪掉进骨灰里,晕开深色,又将舍利子悄悄摸索走,当作了念想。

  李少音不觉得昙净对自己动了真情,觉得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微小的一个。

  昙净何尝不是如此——李少音的喜欢很放肆,很动人,也很轻易能分给所有人,有人为她所困,有人为她向善,比他这个作为佛修的还要爱众生,按理来说她应该很快就能够忘掉他这个已经被得手的、从莲座上跌下来的佛像,但是她追过来,将碎片捡起。

  他在那半年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正巧接到敕令的顾淬雪等七人过来寻他,与他商议此后的计划。

  昙净被破了道行,自是不可能像计划中的那般,其他七人在九州之下的深层地域,他则是在不周山上关闭那扇浮屠之棺,如此,双方行动完成,阴火就此被彻底镇压住。

  所以他只能主动去经劫难,重铸肉身,以完璧之身赴死。

  正是因为觉得没必要说,再者,这件事太过沉重,于情于理,昙净也并不想告诉李少音,没想到自己却低估了李少音对他的感情,她很长时间没得到他的联系,竟然闯入了禅寺,把舍利子拿走,佛门上下找了它五十年的时间,直到二十年前他才重铸躯体。

  原本他应该很快就能跨越此劫,去关闭浮屠之棺,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当时,顾淬雪很惊异,问:“您被破了道行?真好奇是哪一位修士啊——”

  她追问道:“药王谷?西海龙族?穷顶城?”

  噼里啪啦举了一堆,昙净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旁边六个人脸黑得铁青。

  顾淬雪最后说:“哈哈,禅师怎么都没什么反应呢?难道是我合欢宗的弟子?”

  昙净拨动念珠的手微微一顿,“”

  顾淬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难道,真的是吗?”

  她一开始还在恼怒到底是谁破坏了计划,让她知道了非得教训一番不可。

  你说到底是谁闲着没事干去破佛修的道行?而且一破还破到佛子身上?

  而且还成功了?那个人这么熟练,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说到这个,顾淬雪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沉默了一下,收起笑脸,谨慎地询问道:“姓李,三个字,是符修,七阶,家中有个胞姐,长相十分明媚,很跳脱有趣的一个姑娘,有时候大大咧咧的没个正形——”

  顾淬雪每说出一种形容,昙净就点一次头。

  相顾无言一阵,顾淬雪忽然转过头对其他六个人说道:“禅师好不容易动一次情,我们又怎能因此责怪他呢?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说是不是?”

  “你们都没人骂她吗?”药王谷的素晖真君侯谨环顾一圈,发觉其他人都是很无语的表情,不想开口,于是忍无可忍,说道,“那我来骂!顾淬雪,就你话最多,心里有没有点数?你能闭嘴我就觉得谢天谢地了,知道自己宗门做错事了,现在给我入列!”

  顾淬雪难得吃瘪,默默入列,装透明人。

  见她不闹腾了,龙族圣女卿锁寒上前一步,开口道:“若是事情真如禅师所想的那般发展倒也好,怕的就是万一中途出现了变故,深层地域与九州大陆之上没有沟通的途径,我们七人在地下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认为应该有备选的方案。”

  昙净问:“卿真君的意思是?”

  “若我们七人迟迟等不到浮屠之棺关闭,深层地域的情况会更加凶险,必须由一个人出来打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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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如果顺利还能够请到援助,不过,这消息不能随便说出去,否则会引起九州大乱。”卿锁寒平静地说道,“还请禅师将法印加诸我身,只有当我感知到禅师的气息时,我才会苏醒过来,其他就有劳禅师了,在此期间,我会等待那一刻来临。”

  昙净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动容。

  “若是突生变故,卿真君莫非要只身离开深层地域?”

  跨越火层,那会是如何凶险的一件事,在座诸位都再清楚不过了。

  闻言,卿锁寒那生如冰雪般的脸庞忽然露出笑意,“禅师,我并不怕死。”

  “我们七个人,皆是亡命狂徒,否则也不敢前往阴火的灵脉深处。”

  “还有,希望禅师不要忘记,我的道侣是一名丹修,我对他抱有很大的信心。”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态变得温柔下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不过,你说得没错,以我一个人,恐怕只身出来也难以留下什么线索,所以,还请你们六位届时也将真气加诸我身。”卿锁寒转身面向其他六人,“诸位觉得如何?”

  顾淬雪说:“这样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其余人不解其意,询问:“什么赌?”

  顾淬雪双手环胸,笑盈盈的,露出贝齿,“赌我合欢宗绝对会追查下去——”

  侯谨嗤笑一声,神态却也很温和,“那我赌我药王谷会不辞前来。”

  苏荷接道:“我赌我琉璃山会欣然相助。”

  燕问天朗笑道:“我赌我穷顶城将磨戈执刃,争在第一个。”

  宋灵舟手中折扇轻摇,“不,忘天川绝对在你们之上。”

  卿锁寒说:“宋真君莫不是忘了我西海龙族?”

  楚明流幽幽地开口:“卿真君先祈祷你皇兄与我兄夫不要打起来就好。”

  他们忽然之间都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大战前夕的紧张感。

  混乱之中,顾淬雪的目光轻扫过昙净身后的那尊观象睡佛,随即她张开手臂,一头乌黑长发随风飘扬,她的脸上是近乎顽劣的、肆意的笑容,大声说:“明释法师,或是昙净法师,无论你的称呼有多少,希望你能知道,和平已经维持太长时间啦!我们和五百年前的那七位真君不同,都不是什么大善人,现在,我们要去享受最后的乱世了!”

  昙净不由得一怔。

  又听苏荷温声说道:“其余的,就交给禅师了。”

  他们朝他挥手道了别。

  并不是如在座唐姣等人所想的那般悲壮。

  而是——当真十分欣喜的,前往死亡的深渊,准备在那里开拓新的乐园。

  修为越高的修士就越有疯狂的一面,这句话在这七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昙净心中如此想着,微微一哂,合上门扉,经剥皮抽骨之痛,开始重铸肉身。

  第115章

  ◎“我也挺对不起他的。”◎

  大殿一时寂静。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李少音。

  李少音的眼泪都快吓出来了,硬着头皮,抖着手从百纳袋中取出了一枚圆滚滚的珠子,那珠子的颜色明亮清透,绚丽夺目,好似璀璨的宝石,散发着稳定且柔和的光芒。

  “舍利子现在还给你,还来及吗?”

  昙净摇摇头,缓声说道:“不必,我说过你可以留着。”

  你确实是这样说过。

  但是,李少音想。

  你可没说过我们掌门连同六位真君失踪至今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在我啊!

  你难道没看到卿燃渊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有杀气了吗?

  座上的合欢宗修士们,李裳眉揉了揉太阳穴,徐沉云叹气,唐姣思考人生,神色随着昙净的娓娓道来,变得复杂起来,既对新线索的出现产生希望,又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有点呃,不好说。总之,其实这个事本身倒是不难,但就是偏偏出了很多岔子。

  这么一梳理下来,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昙净被破身,但是他同时也悟到了原来自己是心甘情愿赴死这件事,于是决定重铸肉身,以完璧之身关闭浮屠之棺。结果李少音对此完全不知情,慌慌张张跑到禅寺,发现昙净人都变成灰了,想着,那就留个念想吧!就把他的舍利子拿走了。禅寺的人找了五十年都没找到,在此期间,昙净也一直迟迟未能恢复肉身,而在深层地域的卿锁寒等人察觉到昙净那边出现了状况,计划没能顺利推进,于是派了卿锁寒出来,探查讯息。

  坏就坏在,发现卿锁寒的道侣方明舟,与西海龙族交恶。

  倘若卿燃渊知晓此事,肯定会不惜代价将卿锁寒带走,踏平合欢宗也未可知。

  合欢宗为了揪着这条线索追查掌门的下落,于是也没有将消息放出去,默许了方明舟这几十年如一日的用心头血喂养卿锁寒,中途炸鼎几次,所有人的情绪都随之焦躁,宗门不可长时间没有掌门,各长老及掌事就打算让身为大师兄的徐沉云接手掌门之位。

  然后,徐沉云闭关突破八阶,顺利成为九阶真君,前往深层地域,却不慎被阴火所伤,长时间处于一个重伤未愈的状态,最终在二十年后、昙净恢复到巅峰状态,决定不观望深层地域那边的情况了,开启浮屠之棺之际,他受到其中气息的催动,险些入魔。

  依照天命,昙净本该在浮屠之棺献祭自己,为他五百年前留下的伏笔添上结局。

  但是徐沉云并没有死,九州盟也不打算将所有事情都压在昙净肩头。四位刑狱司协同昙净法师成功度化门中的冤魂,将那扇嵌在不周山中、成为连通深层地域与九州之间危险的隘口彻底摧毁,一切从现在开始发生了转机,完成使命的昙净住进了扶秋洞府。

  昙净本人是不知晓卿锁寒原来早就已经从深层地域中脱离了的。

  直到李少音与珩清发生了争执,他劝架之际动用了真气,而距离扶秋洞府不远的,方明舟的洞府中,卿锁寒身上的法印察觉到了昙净的气息,魂魄这才缓缓苏醒了过来。

  后来的事情就都知道了——卿燃渊急急忙忙找上了门来,萧琅也紧随其后。

  李少音与昙净那厢还在小声交流什么,手里的舍利子推过来推过去。

  珩清又在和祁燃联络,两个人纠结的事情左右不过是一件:

  为什么侯谨那个家伙会被认定成如今九州中最杰出的丹修代表?

  他们原先还很担心侯谨是被设计陷害了,如今才知晓原来他是偷着渡劫去了!

  而卿燃渊也开口了,先是惯例的“吾妹”二字开局,紧接着是一声冷笑:“吾妹历经千难万险回到九州,就是为了传递讯息,打探情报,贵宗却协同方明舟隐瞒此事,将吾妹的尸骨藏于洞府之中,若非今日事情败露,真不知道你们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啊。”

  虽然合欢宗也觉得这个事情很离谱,但这并非外人能够指摘的。

  徐沉云四平八稳,对答如流:“此言差矣。若不是渊藏帝君您这百年以来执着于对我宗方长老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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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他甚至有几次险些因此而丧命,我们又怎么会刻意去隐瞒此事呢?”

  言下之意,归根结底错是在你,不在我们。

  他紧接着说道:“再者,我宗也并非完全束手待毙。当我宗意识到掌门已经下山太久了,又迟迟联系不上她,认为她恐怕是遭遇了不测,于是当机立断,前去九州盟寻求盟主的帮助,而盟主摇头拒绝了,并写出了‘机缘’二字现在想来,盟主的意思恐怕便是我宗掌门,连同帝君的胞妹等七人,如今都在机缘之中,他不便插手此事。”

  “是吗?”卿燃渊双手交叠,眼神依旧冷冽,一双兽眸直直地望向徐沉云,说道,“我承认方明舟确实想要努力救下吾妹,然而他不过一介八阶丹修,能力有限,直到现在都没能成功炼制九转回魂丹,这足以证明他这几十年来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贵宗的掌门如今还在深层地域,不知生死,而徐真君将此事称作‘机缘’,让我有些发笑。”

  这两个老狐狸你来我往的交锋起来,眼神碰撞之际火星子到处溅。

  就算是老老实实坐在徐沉云旁边的唐姣都要被卿燃渊瞪两眼。

  唐姣:关我什么事?

  所有人都不怀疑,要是方明舟在现场,卿燃渊绝对会当场将他斩杀。

  新仇加上旧恨——这两个人的争斗真是一时一刻都没有消停过。

  昙净终于将舍利子重新塞回了欲哭无泪的李少音手里,说道:“我知道,你需要一定时间来接受这一切。不要紧,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也不会有人责怪你,你对此完全不知情,如果一定要有个背负所有罪责的人,那个人理应是留恋此岸不愿赴死的我。”

  他说:“李少音,你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更重要。”

  李少音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听到深情告白。

  虽然其他人的注意力现在都不在她的身上,但是,时隔七十年,终于能够听到昙净的心声,说实话,她心里是很高兴的,一边高兴,一边又对自己做的傻事心惊胆战的。

  李少音眼睛微红,喉头发涩,不再推拒那枚快被盘包浆的舍利子,默默收起来。

  她胸中发烫,心里痒痒的,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昙净轻抿的薄唇,又看了看其他人。

  昙净说:“好。但是回去再说可以吗?”

  李少音:“”

  真受不了年龄超过千岁的男的了。

  李少音的脸顿时爆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才没有想亲你。”

  最多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吧,怎么还被他看出来了?莫非是她藏得不够好?

  她说完之后,自觉丢脸,暗搓搓地坐了回去,但还是能从神色看出她心情很不错。

  正巧此时卿燃渊正在拉踩方明舟,说到“这足以证明他这几十年来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这一句,昙净抬起头,接下了卿燃渊这句堪称咄咄逼人、满是火气和怨气的话。

  “他所做的并非徒劳。”此话一出,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昙净淡淡地说道,“前几次之所以会炸鼎,应该是因为迟迟搜寻不到卿真君的魂魄,加之我的印记没有消去,有所阻碍,所以炼制失败,事实上,方长老恐怕在更久之前就成功了。”

  珩清一时间都忘记了对面还在跟他纠结的祁燃。

  “若不是有法印阻隔,方明舟早该将九转回魂丹炼成了”这个事实,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整个修真界的丹修听到都会感到愕然,毕竟从来就没有人炼成过九转回魂丹。

  因为炼制的过程太过苛刻,既要以心头血喂养,留住卿锁寒身上的最后一丝气息,又要在这同时炼丹,丹药的药材、程序,极尽繁琐,稍有不慎甚至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方明舟,是一个肆意的、有些浮浪的人。

  他当初加入药王谷的时候,连丹方都不愿意完全遵循,非要省略一部分。

  可他偏偏就是几十年复一日地炼制九转回魂丹,将每一个步骤都融入了骨子里。

  在场的所有合欢宗长老都知道,方明舟连一个微小的步骤都不敢省略。

  他搭进去的不止是自己的生命,还有卿锁寒,或许其中还有他这几十年来磨损至无却仍然保留了一丝的傲骨,他是想证明什么的,所以,他不能有丝毫疏忽,也不敢有。

  连方明舟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成功了。

  他不断地炸鼎,陷入崩溃,再重新振作起来,投入炼丹之中

  就算是合欢宗险些被入魔的徐沉云所倾覆,他也不想后退一步,仍旧坚守在此。

  因着一些旧怨,珩清其实是很不喜欢方明舟这个人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方明舟也有值得他为之侧目的时候。

  丹修所应该拥有的坚守与执着,敢于挑战新事物的勇气,那并非是懦弱,而该称之为“谨慎”的遵循丹方、一步步有条不紊地推进每个步骤,几百年前,方明舟没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他的确做到了,并且做得比丹修界的其他人都更好。

  珩清换了个姿势,用指节撑住下颔,默默地想,或许丹修界也该迎来新变革了。

  昙净继续说道:“至于其余六位真君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还得等卿真君回到此间再仔细询问。对此,我呈乐观的态度,因为他们便是深层地域与九州之间的最后防线,若是他们不幸在阴火中陨落,我根本等不到这个时候再关闭浮屠之棺。这七个得到敕令的真君,是现世中最接近十阶尊者的七个人,不是吗?我们理应对他们抱有信心才对。”

  他的声音拥有稳定人心的作用,将其他人浮躁的心绪渐渐安抚了下来。

  半晌,卿燃渊问:“吾妹要如何才能彻底重返人世?”

  昙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珩清。

  “珩真君,你能看出来方长老鼎中的丹药炼制到了何种地步吗?”

  珩清抬眼看了一阵。

  唐姣听说,高阶丹修是能够从空气的波动、周遭真气的变化等等因素中推测出丹药炼制的程度,她这时候只能看出炼丹已经接近尾声,至于更确切的时间就看不出来了。

  片刻后,珩清答道:“最多五日,就要进行最后的步骤‘引魂’了。”

  昙净颔首,向在座诸位解释道:“正如珩真君所说,方长老如今已将九转回魂丹炼至尾声,方才我也向各位一一说明了,方长老不成功的原因正是在这‘引魂’一环,我的气息已经引起了卿真君的苏醒,然而法印存于她身上,我必须前去消除,否则也无法将魂魄顺利引入身体中。炼丹的过程中有人打扰是很致命的,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所以我认为我们应当在最后引魂环节进入方长老的洞府,来完成这一切,不过”

  珩清反应过来了。

  其他步骤,只有方明舟会。

  唯独引魂这一环节,可以由昙净引导。

  所以昙净才说他们要等到这一环节的时候再进入方明舟的洞府。

  不过,炼着炼着丹药,正是关键时刻,前几次都因为这一环节而炸鼎,方明舟肯定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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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炉鼎,忽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闯进来,他非得被吓到炸鼎不可。

  珩清说:“我可以替他稳住鼎中丹药。”

  他转而又点名,“唐姣,届时你来与我配合。”

  像是取药、称量、照顾火候、观察周遭的气流变化,这些的,唐姣不知在同辉洞府中给珩清打过多少次下手了,珩清这么一说,她就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徐沉云说:“那我便负责稳住方长老,为他解释这一切。”

  卿燃渊道:“我也要去。”

  主动隐身的萧琅觉得好笑:“渊藏帝君恐怕没必要去吧?”

  卿燃渊摊开手掌,很理所当然地开口说道:“我负责稳住吾妹,她刚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过来,难免会有些害怕,有我这个身为兄长的在侧,她的心情也会平静许多。”

  一个九阶真君。

  一个基本上计划好了所有事情,包括自己的死的九阶真君。

  你觉得她醒过来之后会害怕?你怕不是想阻挠那对苦命鸳鸯之间的卿卿我我吧?

  所有人都在心中熟练地骂了一句:死妹控!

  但是吧,偏偏卿燃渊表面上又端正得很,半点私心都没有的感觉,而合欢宗此前确实是一直刻意向龙族隐瞒了卿锁寒的事情,这时候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

  接下来又商量了一番具体行动,各自离去,等待五日后的那天到来。

  当然,这个“离去”,指的是萧琅走了,而卿燃渊肯定是要留下来的。

  一个身份尊贵的九阶龙族帝君,住进合欢宗的话,应该住到谁的洞府里边呢?

  答案是——在合欢宗内地位最高的徐沉云洞府。

  徐沉云很痛苦,唐姣也很痛苦,唯一不觉得痛苦的就是卿燃渊。

  他每天都站在山顶眺望环绕整个宗门的湛蓝龙魂,负手而立,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整个就是一个望妹石,时不时叹气一下,面带愁容地喃喃道,不知你何时回到我身边。

  转身撞见徐沉云和唐姣,还要棒打鸳鸯一下——虽然他本人可能不知道。

  卿燃渊一开始倒也问过徐沉云,为什么唐姣住在他洞府里的,徐沉云的回答是宗门的住所还没有重建完毕,所以暂时住在他这里,这借口用了一万遍也用不烂。当晚唐姣就从徐沉云的房间搬到了隔壁,免得卿燃渊发觉猫腻,二人的关系一朝就回到十天前。

  然后,某日后半夜,卿燃渊半夜不睡觉,出来夜观他妹。

  正巧就碰见徐沉云从唐姣房中出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卿燃渊:“”

  整理衣襟的徐沉云:“”

  跟在后边依依惜别的唐姣:“”

  怎么感觉好像她跟徐沉云是半夜私会似的?

  虽然从卿燃渊的角度来看,似乎确实是这样没错。

  你别说,这段时间,每晚徐沉云来了又走,还挺紧张刺激的。

  一开始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渊藏帝君,后来是觉得,咳咳,有点有趣。

  “我们是道侣。”

  异口同声,解释迅速有力,生怕他多想一瞬。

  卿燃渊高深莫测地巡视了这两人一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笑得唐姣觉得背脊生寒,他没有正面评价这件事情,而是询问道:“二位如何看待我族的近亲通婚一事?”

  徐沉云:“情有可原。”

  唐姣:“能够理解,并无大碍。”

  卿燃渊又问:“二位认为我兄妹之间感情如何?”

  徐沉云:“感情深厚。”

  唐姣:“情比金坚,相当感人。”

  卿燃渊很满意,像是刚抽查完学子作业的教书先生,负手慢腾腾离去了。

  剩下唐姣与徐沉云面面相觑一阵,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埋头砸进徐沉云的怀中,哀嚎了一声:“天哪,我对不起方师父!”

  徐沉云摸摸她的后脑勺,神情复杂。

  “没事”他说,“我也挺对不起他的。”

  至于事态没有演变得更加复杂,则是因为珩清打死都不愿意住进别人的洞府,他宁愿每天动用黄泉碧落镯,来回奔波,这才导致住进紫照洞府里的只有卿燃渊这一条龙。

  总之,经此一遭,唐姣又搬回徐沉云的卧房了,可喜可贺。

  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长老们和掌事已经知晓了她与徐沉云之间的事情。

  有李少音这个重磅炸弹在前,他们几乎是没花费什么心理准备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唐姣住进徐沉云洞府里这么多天,也没人说什么,百里牧长老甚至还好心地问了一句,需不需要让渊藏帝君住到他洞府里去,不过因为太麻烦了,所以终究还是没实行。

  在此期间,姗姗来迟的风薄引与洛翦星这对师兄弟也终于回到了合欢宗。

  当发现宗门又多出一条龙之后,风薄引由衷地感叹道——

  “修真界公认我们宗门是事情最多的,以前我还不觉得,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对此,唐姣表示非常认可。

  在乱七八糟的琐事中,时间飞快地流逝。

  转眼间,就到了方明舟将要进行“引魂”的那一日。

  第116章

  ◎若非群玉山头见。◎

  方明舟的洞府名为“群玉”,座落在主峰东侧。

  笼盖合欢宗的湛蓝龙魂已经接近实质,身上的鳞片清晰可见,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铺洒在群山之间,好似点点火光陨落其中,要将整个宗门都燃烧起来。

  在察觉到时机将至之际,众人浩浩荡荡地集中在了群玉.洞府门口。

  方明舟无心打理洞府,故而洞府凋敝,杂草丛生,枝叶盘结,仅凭那一口仙山的灵气吊着活,这大概是几十年来第一次有这么多外来者踏入此地,溅起遍地的飘零落叶。

  珩清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唐姣抬头仰望。

  那颗硕大的龙头正对着方明舟的洞府,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鼎中景象,即使她心里很清楚那并不是实物,而这九州曾经的王者、实力最强横的龙族还是具有十分的压迫感。

  魂魄的状态大概是没有太多意识的,她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到躯壳之中。

  离得这样近,正抬头观望自己妹妹的魂魄的卿燃渊,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掐出水来。可惜他相貌生得阴郁冰冷,平日里的形象又是杀伐果决、暴虐无情的那一类,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战,极力想把手臂上狂冒的鸡皮疙瘩压下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紧闭的洞府内忽然泄出丝丝的丹药香气。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成千上万缕香气,凝成浅紫、藕粉、淡橙,极为柔和的光芒以群玉.洞府为中心,四散开来,竟然隐隐约约有种盖过龙魂的势头,天地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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